著名漫画家王复羊先生为北京晚报读者画漫画，画了20多年。他于1月15日中午匆匆辞世了。
我和复羊先生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多年，他一手夹着香烟，一手握着画笔为晚报读者创作漫画的神态，仍恍若眼前。见复羊先生前就听朋友说他的经历可以写一部传奇小说，我相信。
他从东北鲁迅文艺学院毕业后，1953年便在北京日报美术组工作，1958年他被划为“右派”，去青海改造了22年，直到1981年才返回北京。他的这段生活经历在一些文章和文学作品中，都有详尽的记述。今天，似乎不必再回忆那段苦涩的过去，但从他的艺术生涯中却无法剪掉这并不短暂的历史。一位经过几十年风沙摧蚀而没有枯焦并在沙漠中培植绿洲的人，要付出怎样的代价？凡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朋友都不难想见。但在他的作品里以及与他相处中，却看不到闯过荆棘的疲惫、憔悴与苍凉感，他给予读者和朋友们的是正义、幽默、宽厚和爱，是美。在近20多年中国社会生活的巨变中，复羊先生创作了大量漫画作品，是一位活跃在漫画艺术前沿的漫画家。
漫画是讽刺艺术，在极“左”年代，从事漫画创作是一种冒险，几个跟头翻过去，笔锋锐利的漫画家所剩无几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浩劫之后的中国漫画，枝残叶败，复羊先生倾力投入漫画艺术的复兴与建设之中。他用正义之笔、深邃之笔、幽默之笔，揭露丑恶、诅咒腐败、鞭挞愚昧，画出了大量发人深思又富有哲理的漫画。复羊先生的笔锋触及当代生活的方方面面，这来自于他丰富的阅历和思想，也因他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。
漫画也是一门不容模糊、不容无病呻吟的艺术，它更需要画家热烈的激情，以及对待事件明朗无疑的独到见解，这是漫画相对于其他画种的艰难之处。重读复羊先生的漫画，那些教人怒目、教人惭愧、教人眉开颜展的生动形象，总是入木三分，幽默中藏奇思，温厚中见惊险，咫尺小画可打开广阔思维空间的大门。复羊先生对待艺术创作严谨认真，即使一幅配画，他也不愿潦草，而是苛求艺术的完美。活跃在作品中鲜明清新的艺术形象与清晰的思辨，折射出画家深厚的生活积累和耐心的提炼。这或许就是复羊先生的漫画能经得起玩味推敲，使人无法一阅而过的魅力之所在吧。他对待艺术的真诚和脚踏实地的创作作风，受到同行的尊敬和读者的信赖。
在复羊先生办公桌的玻璃板下，我看到过一幅粉画的印刷品，是一个藏族小姑娘的肖像，写实功夫扎实，色彩有油画的丰富和厚重，极富表现力。当时同事告诉我这是复羊先生早期画的，我很惊讶他有这么高的绘画修养。我不知道他怎么转向漫画的，后来向他提出这个问题，他却只有两句话，一是喜欢，二是工作需要。复羊先生是当时漫画界为数不多毕业于美术院校的画家，虽然他在艺术创作上起点很高，但他仍汲取各个流派画家的成功经验来丰富自己的创作。他的画语言精练，造型用线从容不迫，落落大方，画面自然流畅而一丝不苟，那份纯朴和亲切感只有从大家笔下流出。
与复羊先生共事，总有各种问题请教他，时间久了，从他的见地中感受到他修养的深厚和知识的广博。他研读过大量中外文史哲名著，对外国古典音乐和自然科学亦有浓厚的兴趣，这是他艺术生活的一部分，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。这不仅为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肥沃的土壤，也成为他顶住逆境压力的精神力量。我以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不会没有彷徨，但他因为有建立在文化精粹上的正直、善良与信念，即使他于跋涉沙漠的年代，也培植出了一片艺术的葱葱绿洲。复羊先生不仅创作了丰厚的作品，他还在编报纸、编杂志、编画集之外，负责中国美协漫画艺术委员会、北京美术家协会的工作，组织全国和地方各类漫画展览和评奖活动，开展学术活动和对外交流，他为此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不计回报。这使我想起他曾说过的故事，他的父亲早年说祖业家资不能交给他掌管。此虽为戏言，但他为中国漫画事业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是漫画界共知的。
虽然我对复羊先生50多年的艺术创作无法作精深的诠释，但我愿把我认识的复羊先生写给读者朋友们。以此作为对复羊先生的追念。(作者系北京晚报美术摄影部主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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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：熊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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